我一个弟弟上高中了，整个人表现出的精神状态可以归纳成刘星：学了忘了背，背了忘了学。回想起我的大学时光，每到期末，何尝不是同样在知识的海洋里美美淹死。

不知道你没有没奇怪过，正儿八经的知识反复背也记不住，魔性神曲的旋律反倒听到一遍就开始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魔性旋律也有共同点？

这种旋律自动在脑子里循环播放的现象，科学家们称为无意识音乐想象（Involuntary musical imagery，INMI），俗称为“脑虫”或者“耳虫”（earworm）。据统计，大概有90%的人每周都会出现一次耳虫，有33%的人每天会出现一次。

为什么不叫耳蚊子，在脑子里嗡嗡的

图源：wizardofads.org

不过会洗你脑的神曲本身也有共同点。伦敦大学的心理学家Kelly Jakubowskide的团队在2017年专门对一些洗脑神曲进行研究。当然他们选的不是“乌蒙山连着山外山”什么的，通过问卷和互联网搜索，选择了包括Lady Gaga的《bad romance》《Poker face》，魔力红的《Moves like Jagger》在内的9首歌曲研究旋律上的一些共同点。

这几首歌虽然名字不太熟，但是相信诸位都听过，不信现在立马切出去在音乐软件搜一下，保证你直呼“原来是这首歌”。它们发现这些神曲的节奏都很快且十分鲜明，音程（即音调的起伏）独特，比较简单且经常重复，在整个歌曲旋律的转折点附近，有自己独特的间隔、暂停。

这是科学家团队研究出的比较能引起耳虫的谱子，拿这个旋律你没准也能作出神曲了。图源：参考资料[1]

毕竟留给人类的旋律不多了，很多歌你觉得一遍就记住可能因为和听了很多遍的一些歌旋律差不多。视频源：Tiktok

耳虫现象为啥出现？

这研究只能推测出具有上述特征的旋律更容易洗脑，却没法解释，为什么我们大脑听了这些歌，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始蹦迪。因为除了这种一定定式的旋律，那些引起我们回忆、或激烈情绪的歌曲，同样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听歌时，我们大脑关于听力的区域会激活，与此同时，像海马体、海马旁回这些与记忆相关的大脑区域也会活跃，会发生“语音循环”（phonological loop），这是在记忆模型中发生的其中一个过程，我们可以理解为一段声音像放磁带一样在脑海里不停地放。

如果这首歌很入耳，我们没听完就肯定想把这首歌听完，可是大部分人记性又不太好，不太能完全想起来这首歌结尾是怎么样的，那记得住的这段旋律就会一直维持在大脑里没完没了，也就是这盒磁带卡带了。

这有点像你小时候背书，运气不好被老师抽背《滕王阁序》，背到“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衡阳之浦……浦”，然而站在那死活想不出来，这句话就一直在脑子里重复。

不过照这个理论反过来说，健忘也能有点好处，如果这个语音循环的功能不那么强大，那不就不会被洗脑了？事实上科学家们发现，那些工作记忆（可以理解成短时记忆，即几秒到一两分钟）出现障碍的人，更不容易出现耳虫。

这位大爷虽然健忘，但好处是不太容易被神曲洗脑

可为啥我们每次都是想忘记洗脑神曲，但记得更清楚呢？科学家们是通过讽刺监控理论（Ironic process theory）来解释这个现象的：我们即使不想这件事情，潜意识里也在监控耳虫，而一旦我们意识到了这件事情，那神曲不会像唱片里的歌循环播放，而是有意识地一直徘徊在脑海中长期保持。简单来说，我们越想它消失，它的声音越大。

这就是著名的白熊实验，你越想忘记这个白熊，就记得越清楚。

如果不希望耳虫继续困扰你，可以马上打开音乐软件把那首歌全部听完，把卡带的脑子顺一顺就舒坦了；还可以做一些更复杂的事情，让脑子暂时停下来这种机械重复的活动，比如刷个数学题，或者看会小说，甚至听新闻也能通过占用听觉记忆来干扰耳虫；嚼嚼口香糖也行，咀嚼这个动作能够干扰耳虫。

背不下单词怎么办?

可是问题又来了，背单词或者背古文的时候，明明很用心去背了很多遍，为什么还不如一段只听了一两遍就开始循环的旋律印象深。

要知道形成记忆可不是像电脑里新建一个文件夹，以后想用就点开一样毫不费力，真正的机制是，每次回忆，我们其实都在努力重现一遍这个事情，更像是每一次都在新建这个文件夹，再导入文件，是一个主动的过程。

我们熟知的艾宾浩斯曲线，在原理上更像让大脑熟悉这个回忆起知识的过程。图源：blog.csdn.net

随耳听到的神曲或者随眼看到的表情包印象更深，除了他们占用的记忆容量很小没啥干货，还有一大原因是触发了我们的情绪体验或思考，比如我们觉得好笑、很魔性本身也是种强烈感受，正是这些经历让我们能更容易记住这些事情。大学课堂上教授说的八卦，一定比他们说的知识更印象深刻。

但我们大脑并不倾向于深度思考，有可能是因为这本身是件极耗费能量的事情，而更喜欢按照既定的规则去实现任务，否则也不至于刷一刷短视频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大部分时候也没法记住太复杂的东西。

所以想记得更多的事情，可以联系一下你已经知道的东西，让大脑把他们关联起来，而不是过一会儿就觉得无关紧要赶紧忘了，绝大多数记忆窍门也和这个有关。

卷福哥的记忆宫殿原理其实也就是找个熟悉的事情和新东西关联起来。

记不住一定是坏事吗？

人体发展出一个机制，肯定是有点好处，要解释为啥忘性大还能有好处，我们可以从超忆症患者的心路历程了解一二。

超忆症(hyperthymesia)，也叫做高自传性回忆症（Highly superior autobiographical memory），就是一个人能够回忆起绝大部分他所经历过的事情，有的人连母亲给自己哺乳都能想起来，细节也能栩栩如生。

一名20岁诊断为超忆症的患者，能回忆出人生中绝大部分事情。图源：参考文献[4]

例如这位患者HK，科学家对他提问：“你2001年1月2号在干嘛啊？”，他能说出自己大概在10点15起床，奶奶给他剪了头发穿戴好就去上班了这样的小事情。又比如能记起来1999年10月13号他做了什么运动，甚至能记起来是星期三，那天天气不错，这些细节又与当时的情况极度吻合，并非虚假想象。而且他因为早产失明，但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记忆还是像图画一样身临其境。他形容自己的记忆是“像硬币从地上捡起来”、“直接就进入了脑子”。

我们都知道海马体对记忆很重要，在这些超忆症的患者中，控制情绪的杏仁体（紫色框）和海马体的连接比普通人更紧密。图源：healthjade.com

这种罕见病患者没有遗忘机制，其实也饱受痛苦和折磨，过去的快乐都记得住，过去的伤心难过也记忆犹新。其实，遗忘的能力在帮我们筛选更好的记忆。

难怪我上班老忘记事儿呢，都是我的大脑心疼我。

以及你忘记那头白熊了吗？

参考文献

[1]. Jakubowski, Kelly & Finkel, Sebastian & Stewart, Lauren & Müllensiefen, Daniel. (2016). Dissecting an Earworm: Melodic Features and Song Popularity Predict Involuntary Musical Imagery. Psychology of Aesthetics, Creativity, and the Arts. 11. 10.1037/aca0000090.

[2]. Sharma, Samata R. and Silbersweig, David, "Setting the Stage: Neurobiological Effects of Music on the Brain" (2018). Crossroads of Music and Medicine. 6.

[3]. Beaman CP, Williams TI. Earworms (stuck song syndrome): towards a natural history of intrusive thoughts. Br J Psychol. 2010 Nov;101(Pt 4):637-53. doi: 10.1348/000712609X479636. Epub 2009 Nov 30. PMID: 19948084.

[4]. Ally BA, Hussey EP, Donahue MJ. A case of hyperthymesia: rethinking the role of the amygdala in autobiographical memory. Neurocase. 2013 Apr;19(2):166-81. doi: 10.1080/13554794.2011.654225. Epub 2012 Apr 23. PMID: 22519463; PMCID: PMC3432421.

撰文 | 萧旭

微信编辑 | 赵之遇